2018/11/1 – 12/2 ，高雄市文化局在駁二藝術特區舉辦漢字主題特展－「好漢玩字」。今年的敘事主軸是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沿著入口處的隱微光源向前行，你將豁然開朗，邁向尋訪漢字秘境－桃花源的旅程。在穿越了探索姓名意涵的Relab「知名遊樂場」、以及著名品牌字雲集的「好漢市井」等七大景點後，深處潛藏的是漢字殿堂，那是由justfont 陳巧育、蘇煒翔所策劃的空間，更是向漢字致上最深敬意的第八景點—「惜字亭」。
漢人傳統社會認為文字是神聖崇高的。紙上的文字，不能隨意褻瀆。即使是廢紙，只要上面有字，都得抱著敬意拿去敬字亭燒掉。然而，在文字已除魅的年代，可能不過是像素構成的完形。但你知道即便如此，這些字仍然是設計師們日日辛勞刻畫出來的嗎？雖然精確得不像人手所催生的產物，卻更顯得字體設計彌足珍貴且使人崇敬的地方。在這樣的年代，惜字亭嘗試轉化這「敬字亭」的意義，以「金萱」字型為例，帶大家遊歷其中，探索字體的誕生歷程，以及不可或缺幕後推手－字型設計師。
金萱十八法：認識金萱字型的鑰匙
筆畫造型有優美之必要。它是字型的設計細節，也是欣賞、認識字型的關鍵。金萱設計師依據造字的經驗法則，歸納出「金萱十八法」。以下謹以三法－陣雲、枯藤、明折／暗折為例，分別用「鷹」、「酬」、「及」三字為大家做介紹。其他的十五法，請各位到字型總監林霞的medium「金萱十八法」細細體會。
陣雲、枯藤
陣雲、枯藤二詞，借用自傳為王羲之老師——衛夫人的〈筆陣圖〉：「橫如千里陣雲，豎如萬歲枯藤。」這本來是形容書法中橫、豎筆的氣勢，但對橫、豎筆採用黑體造型的金萱來說，筆畫運動並非設計關鍵，粗細控制才是。
以最細的金萱一分糖為例，橫筆（陣雲）作為漢字裡最頻繁出現的元素，粗細規定介於千分之二十四－三十四個單位之間；至於有勾勒文字輪廓之效，助於辨別的豎筆（枯藤），粗細規定則在千分之三十－三十八個單位之間。
考量文字的清晰度與易讀性，通常被包夾的筆畫偏細，輪廓的「主筆」偏粗。但談到實際如何分配，設計師還是得在規格限度下，依照雙眼去做判斷。
明折／暗折
書法中「明折」、「暗折」的區別，也被借用到印刷體。能看出提筆設計者是「明折」，為典型明體所用；「暗折」則沒有提筆設計，黑體多採此做法。從金萱的「及」字，可以看到兼採明、黑二體的特色：
第一折未接大筆畫，故採黑體暗折以求簡潔；第二折接長撇，因此納入明體的提筆設計，意在消除過於尖銳的感受。
字型是如何誕生的？
萬事起頭難。精心調製、配備十八般武藝的金萱字型，究竟是如何被製造的呢？讓我們娓娓道來…
設計規劃 DESIGN PLANNING
字型是要讓使用者反覆利用的產品，文字排列組合的可能性趨近無限多種。為了呈現風格一致的視覺質感，字型設計師將更多時間花在確立字型的系統性。這也是為什麼字型設計需要花很多時間執行前期規劃。依文字的造型原理，同樣的部首或構造會重複出現在不同的字上。這些「元素」會因為不同字的佈局平衡所需而改變視覺比例。然而為了維持系統性，字型設計師不可以任意修改其外觀，必須遵循特定的造字規範。
以金萱字型為例，在初步的市場調查後，前期計畫就要決定數百個部首、構造的筆畫造型、透過實驗其搭配的美感與合理性，並規劃出制定出一套可供團隊協作的參考數值，以統一筆畫粗細。
草圖繪製 DRAFT HAND DRAWING
每一家字型公司、字型設計團隊都有自己的創作方式。justfont 的觀點是，即便電腦繪圖工具已經方便又先進，但手繪發想仍然相當重要。因為工具是影響文字美感的關鍵，而我們的手猶如繪製字體時的第二顆大腦。字型設計師在繪製草稿的過程中，更能體會文字曲線的細微變化，也往往會意外實驗出有趣的結果。
基準字 BASIC COMPONENTS
字型設計重視系統性。以漢字設計而言，雖然字數龐大，卻有一定的組合規則。因此設計字型，通常會先挑出幾個字來確立基本的風格與參考數值，並以此作為將來延伸設計的基礎。最著名的一組例子，就是「今、三、力、永、東、國、酬、愛、鬱、靈、鷹、袋」。這十二個字是相當著名的測試用字。
簡單來說，這幾個字可以具體而微的代表常用漢字中最極端的狀況，例如「東」是左右最寬的字，所以可以決定這套字型最寬的極值；「鷹」是常用字中橫筆最多的代表字，因此能用來決定筆畫比較複雜時，橫線的寬度要怎麼拿捏。
但因為中文字有上萬個，這十二個字並無法有效代表所有的狀況。字型設計團隊通常會自選三百個字左右的基準字，以確保最基本的元素、構造可以在接下來的階段擴充為一萬字個基本常用字。
設計工具 DESIGN TOOL
justfont 團隊，與許多世界各地的字型設計團隊同樣使用一款叫做 Glyphs 的字型設計專用軟體。這類軟體與一般的繪圖工具差異頗大，描繪貝茲曲線的功能當然是必須的，但你不會發現填色工具，也不會有特效工具，這些一般繪圖軟體有的工具，在字型設計專用軟體中其實沒什麼必要。
不過相對的，精確測量筆畫寬度、管理編碼的工具等，卻是不可或缺的。因為一套字型可能有數千到數萬個字，需要編碼和管理，最後輸出成字型檔；每個字最好也都可以統一調整共通的數值，例如說筆畫的粗細，以及一個字元的寬度。這些向度，透過普通繪圖軟體會很不容易管理。也因而顯現出此用字型設計軟體的必要性：不只是繪圖而已，更在管理數萬個字與符號。
字身、字面 EM FRAME、AVERAGE CHARACTER SIZE
「字身框」，是文字存在的物理界限，可想像為鉛字之周圍邊界。「字面框」，則是文字存在的視覺範圍，可想像為鉛字之周圍邊界。
字形調整框 SHAPE ADJUSTMENT FRAME
依照文字形狀的不同，需參考此框進行筆畫擺位的調整，是中文字型大小及文字重心統一的依據。中文字的文字形狀有多種不同的幾何樣式，好比說▽（下）△（上）□（國）○（永）等。字型設計師必須先定義好字形調整框的位置，設計文字時再據此擺放不同形狀的文字，否則大小有差異且重心高低不一。
字腔調整框 COUNTER ADJUSTMENT FRAME
「黑色是風格，白色是美。」如果說黑色部分線條從白紙上界定了文字的形體樣貌，那麼白色的留白空間，則決定了形體的神韻與美感。而留白很抽象，有什麼可以讓設計師參考的依據嗎？就是字腔調整框！字腔調整框可以「東」字為基礎，讓字型設計師拿捏各字「字腔」範圍時，成為相當可靠的參考依據。
部首組件 PUTTING THINGS TOGETHER
有了基準 300 字，我們理論上就具備中文字所有需要的元素了！不過，這不代表就可以透過電腦程式自動拼裝部守組件。
電腦程式雖然可以拼裝部首，但更細微的視覺平衡與美感還有賴設計師調整。以漢字為例，每一個字都是一副圖畫，各自有最適合的平衡佈局，目前仍須仰賴設計師藉眼力與對文字美感的理解去「設計」每個字。
雖然部首都是現成的「元件」，但要融入不同的字當中，常需反覆修改，才能夠符合這個字合理的平衡佈局，也就是說，要一個字一個字手動拼裝。字型設計還是很接近手工藝的產業。
品質控制 QUALITY CONTROL
在前置階段，設計團隊就會制定一組數值範圍設定，以便於團隊合作，讓每個字的粗細不會受到個人感受影響而相差過大。但即便如此，字型設計的美感最後還是免不了設計師的設計能力與個人美感的影響。
不只是文字粗細而已，有些難以被數值規範的面向，例如筆畫的曲度、柔軟或剛強的力道掌握更容易等，因人而異。有人曲線描繪得比較圓滑、有人偏好把角度調整得比較鋒利，設計細節的差異造成字型不夠統一，影響整體字型品質。
因此製作字型時必須來回討論和修改，更需要有一位字型總監把關品質。這位總監的角色猶如電影導演，需要為作品的美學成敗負起責任。與此同時，在正式產出前，也會透過不同文章、不同文字排列組合反覆印刷測試，猶如出版校稿。在這樣的流程後，才會到達能夠正式出貨的品質。
字型家族 FONT FAMILY
金萱並非單一字型，而是一套字型家族：從「細」微糖、「中」半糖，到「粗」全糖，筆劃粗細有異，設計思維也就不同。較細的微糖適用於內文，半糖適用於副標題，而粗體的「全糖」則是金萱家族最新成員，於 2018 年 10 月底完成。除了保留金萱家族親和甜美的氣質之外，它在有限空間中爭取最滿的筆畫佈局，不僅抓住目光更能帶來強烈視覺張力。最適合具訴求力道的首頁大標題、海報刊頭與戶外廣告。
Designers at justfont
字型設計師：林霞｜曾國榕｜劉芸珊｜簡國庭｜沈采柔
他們是栽培金萱的綠姆指，犀利雙眼不放過千分之一單位差異，靈巧雙手一天內經手上百個筆畫不是問題。貝茲曲線僅是數學公式，由他們調校後才是生動誘目的筆畫，但只要凝神、定心，造字模式 on，他們就不再是普通人，而是點石成金的字型設計師！
設計師的小法器
都說造字的人是現代倉頡，但字型設計師們當然不是傳說人物，而是活生生的創作者。前人以為是跟神仙借的文字，其實沒有秘密，需要的是專業眼光與一字字刻畫的耐心。在這樣的行業中耕耘絕不是容易的事情，好在現代倉頡們有自己客服萬難的法器。舒緩身心者有之、增進效率者有之、忙中作樂者有之，不一而足。
喜歡逼真的動物模型的芸珊，在桌上放了一隻科摩多巨蜥，看了就覺得很棒、很療癒。
熱愛植物，覺得自己是一棵住在樹林的樹的國庭，不只在桌上放了植物，還放了電競手把，因為它能把三個組合鍵變成一個鍵，可以增加設計字體的效率。
覺得「字體、音樂、巴哥」很美好的帽子哥國榕，每天只要接觸到這三個元素，就會覺得很開心。看著全世界最萌的生物巴哥，壞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對造字有傻勁，覺得造字很好玩的霞姐，在字體設計界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巧克力是霞姐的最愛，有助於保持心情愉悅，葉黃素也是必備，它能強化眼睛，幫助霞姐完成更多的字！
采柔喜歡紀錄生活中的趣事，因此特製了一本《地球人搞笑全集》，把同事講話漏風的語錄記下來。漱口水也能幫助她保持口齒清晰，潔白宜人。
字型的未來⋯⋯你來決定！
談到字型的未來，當然是由螢幕前的「你」來決定。字型產業能否在市場上存續，有賴於消費者的版權意識。「金萱」，是 justfont 費時四年，精心設計出的字體，我們永遠以它們為傲，也希望你們喜歡。有空的話歡迎到高雄駁二藝術特區的「好漢玩字」展走走，展覽到 2018/12/2 喔！
